二十八 (1 / 12)

从秦水作证回来以后,刘川开始了出监教育的学习,原定进行的国际法考试被无限期拖后,因为在考试之前,北京闹起了SARS。

SARS疫情的发展快得出人意料,从刘川回到天监的第四天起,北京市监狱局下令封狱。在对监狱的每个角落进行彻底消毒之后,从监狱领导到各级管教,统分了三个班次,A班封闭在狱内,B班在狱外备勤,C班回家休息。犯人居住相对密集,得了病又不能分散到社会救治,一旦集体感染非典,后果可想而知。

封狱之后,在狱内执勤的A班等于判了一个月的“刑期”,在“刑期”之内,连监狱长邓铁山算上,任何人不得走出这座深牢大狱。但出监教育学习班却给学员们做了安民告示:凡刑期届满的服刑人员,仍将依法按期释放,不会违法多押一天。

参加出监教育学习班的犯人,剩余的刑期都在两个月以内。出监教育和入监教育当然不同,学员的心情兴奋而且轻松,学习的课程除了国内外时事政治,**近年来新颁布的一些法令法规之外,还有许多更加实用的内容。比如怎样择业,怎样上户口,北京市区道路及周边交通的变化,交通规则的某些调整,等等,都有教员授课和正规考核。还有SARS!回到社会后如何做到“四早”,如何养成良好的卫生习惯,随地吐痰该当何罚,当然还是自觉不吐最好。几乎所有的学习内容都关乎未来的生活和工作,因此大家的学习态度不用督促,个个都很自觉。只有刘川依旧有些沉闷,常常坐在课堂上若有所思。没有了老钟,自由将临的快乐已黯然减半。

学习班的课程并不很紧,出工干活也不经常。和三分监区的正常安排相比,节奏显得不那么紧张,自学时间也较充裕,刘川因此而有了更多的机会冥思默想。他把自己几年来的大墙生活,仔仔细细做了回顾,把头脑中那些片片断断的记忆,缀连成完整有序的篇章。在他脱胎换骨的每个关键阶段,老钟的音容笑貌,都与澎湃的记忆同在。还有冯瑞龙,还有庞建东,还有对他不错的每一个队长。他们表面上常常板着面孔,当众训话官腔十足,但在内心深处,都给过他极大的耐心和理解,宽容和照顾。

还有小珂。

小珂对他怎么这么好啊,好得如同兄妹手足。

出监前拥有足够的时间,足以把三年中每一个细节一一咀嚼。他甚至回忆起在运动会期间,有一次球队提前到食堂吃饭,他看到孙鹏顺手偷拿了回民灶的两只生鸡蛋,与球队的中锋敲开喝了,说是生鸡蛋最补。刘川和孙鹏同在一个互监连保小组,互相负有揭发举报的责任,但一举报除了孙鹏肯定会被重扣外,说不定还会丧失球队队员的资格,刘川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为了哥们儿义气还是球队的荣誉,总之那次冒险替他瞒下。这事后来幸未东窗事发,时过境迁刘川也不再想了,时至现在重新记起,想来竟觉愧对钟大。

他还想起刚从入监教育分监区分到三分监区的那段时间,他的心情沉闷,少言寡语,他不想跟任何人说话,也没人和他说话,只有陈佑成黏在身边极力规劝:小子,你得说话,人和动物的区别,就是人会说话。你看古人发明的这个狱字多么讲究,两边是犬,中间是言,古人算把监狱看透了,那就是两只狗夹着一个会说话的人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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